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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llow your own path
no matter what people say.

《Try》- 49. Smiling face

平日午間的餐廳比想像中空蕩蕩,松井珠理奈在放下刀叉的一瞬便立時忘記才剛吃完的食物的味道,不過更可能是她根本沒有注意。


坐在對面的渡邊美優紀笑瞇瞇跟她展開不同的話題,不外是大學的課業、校園生活或各種日常,例如迷路姬與山本彩入讀同一所大學住在一起可以日夜見面掌握對方的行蹤;近來山本開始被固定邀請到一所咖啡室作夜間演奏;或山本常常為了作曲而忘記吃飯。


輕咬吸管,視線無意識投放在迷路姬的臉上,對方的嘴巴開開合合吐出高低不一的聲調,而那聲音的意義卻有大部份失落了,聲音經過她的鼓膜然後不留一點痕跡便溜走了,她發現自己竟難以集中解讀迷路姬一些基本的說話,尤如正在聽一種不知名的外語似的。


她單純覺得頭有點疼痛有點發脹,有什麼堵塞住她整個頭腦窒礙她思考,好像沒有疏導一樣塞滿腦袋的迴路。滿腦子都是松井玲奈的事,除了女生的事她什麼都想不到,不,甚至連有關女生的事都思考不了,因為塞得太滿了不再有空間思考,塞得太滿連開始傾訴的話頭都找不到。


右手手指有節奏的一隻接一隻輕敲桌面彷彿在彈奏上行音,或下行音,如果話語能輕易地像Do-re-mi-fa-so一樣傾瀉而出,那必定是一件美好的事,她也會鬆一口氣,可惜現實並沒有這樣美好的事情,她不確定要怎樣跟眼前的迷路姬訴說自己紛雜的情緒,或,應不應該說。


剛巧迷路姬要上洗手間,她覺得自己必須冷靜下來整理亂成一團的思緒。


左手無意識捏住吸管攪動,冰塊撞上玻璃杯發出清脆的聲音,右手食指輕輕在放置於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上劃動,稍為低下頭觀看相簿,名為「松井玲奈」的相簿儲藏她偷偷拍下的女生的各種情態,相片與回憶緊密相連,像按下按鈕便會彈出確切的片刻:某個夏日在黃昏的淡橘色日暉中伏在飯桌上寧謐的睡顏;上一個月的週末逛街時剛好看見心儀電車的時候那孩童(痴漢?)似的樣子;前兩星期晚上工作時面對電腦被強烈的白光照著的認真的側臉;還有更多更多被捕捉於一瞬的笑顏,各式各樣的笑容定格在最美好的一刻存放在她的相簿裡。


松井玲奈的笑顏,是生命裡微小卻確實的奇蹟,以及無法替代的溫暖。


看著看著卻感到有什麼冷硬的東西壓在心頭,讓呼吸亦變得困難,有時候要守護生命中微小的溫暖其實沒想像中容易,仿若點燃於風中的燭光一不留神便會熄滅。


坐在對面的渡邊美優紀的手在她眼前晃動,她回過神來,勉力扯起一笑,正想發話詢問剛上洗手間的迷路姬是何時回來的,迷路姬便首先問她在看什麼入神,咬住吸管眼神飄到店外的街道上支吾其詞告訴迷路姬是普通的日常照片,迷路姬挑眉用平常軟糯的聲音說


「哦,是嗎?」後就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她知道迷路姬清楚她有所隱瞞卻沒有點破,或許是等待她準備好自行說出。


「珠理奈的大學生活如何呢?剛剛一直是我說你也多說一點吧。」


「近來好像沒什麼特別的。」她笑了笑,說。


其實只是太混亂想不到而已。她想。不過基於禮貌她需要多說一點,畢竟這是對方的要求。


「嘛,還有,新學期剛剛開始了,要修一些只聽名字根本不知道到底要讀什麼的科目。」


「就這樣?」


「嗯,」盯住杯中層層疊疊的冰塊再努力回溯,頭腦過份鈍重,最後放棄,「大概是這樣。」


「那,課業呢?」


「嗯,還好。」攪動一下杯中的飲料,低頭吸了一口,聽見吸進空氣而形成的風聲,待得十多秒才接回斷掉的語句,「某些科目頗忙碌的。」


接著話語開始像洪水一樣湧出,不知不覺的各式各樣對生活的埋怨淹沒了她跟迷路姬共處的這一小格時空。


剛剛過去的學期繁重的課業,永無休止地繪畫的圖則、日以繼夜地趕製的建築模型、花費精力編撰長篇大論的報告,好像剛完成一個工作下一個工作又接踵而至。她這樣說出,成為大學生了故而所有人對自己更大的期望、更嚴格的要求、更多的需索,還有18歲長大後無論是生活還是學習都背負某種無形的重擔。


日常生活漸漸變成一種抱怨,令人洩氣的麻煩事像入夜時的影子覆蓋的面積逐步擴展,或許這是一個無可避免長大的進程。


迷路姬雙手捧著厚重的杯子啜飲快要涼掉的熱可可,僅僅是安靜聆聽她的說話,時而點頭時而皺眉時而勾起嘴角,沒有加插一兩句說什麼意見。


手指在杯緣上來回描畫不同的弧形,和緩一下方才略顯激動的情緒,嘴巴微張復又合上,她最想說的並非關於自己的話題,心裡積藏急欲傾吐的卻依舊難以化成合適的語言。


「松井老師那邊的工作是不是也很忙碌?」


在她糾結之時,對面的少女似乎是看穿了一切收起軟乎乎的笑容換上一個令人安心的微笑。

無意識的看著對面的少女,眨了幾下眼,嘗試揚起一個陽光一點的平常笑容,卻發現臉部的肌肉有點僵硬因而作罷,最後僅僅是輕咬下唇,吐出「嗯」的一聲。


是的,松井玲奈的翻譯工作量十分繁重,不是在朋友聚會能夠拿著飲料輕輕鬆鬆抱怨對啊近來工作怎樣忙不過來的那種半吊子的忙碌,而是連朋友聚會也無暇出席的讓人咋舌的忙碌。


好像是因為翻譯公司為了某些原因辭退了另外幾個像玲奈那樣的工讀生,導致幾人份的工作量現在全都落到女生身上,好像是這樣,好像。其實她不太清楚,女生工作上的事情,畢竟女生甚少主動提及這方面的話題,假若提起了也不會多說。


「這一個星期,我每一天都看得見玲奈,卻彷彿沒有見過她。這樣說很矛盾,不是嗎?」乾笑了兩聲,為了避開迷路姬的視線,她垂下眼把玩平放在桌上的手指,隔了半晌,舔舔乾燥的唇,補充:「不過真的,是這種感覺。」


「我大概明白,這樣的情況。」迷路姬微笑告訴她,


「即使處於同一空間但仿如活在沒有交集的兩個世界,嗯,住在同一飯店互不相識的旅人,或者像,靈界和人界那樣。太忙的時候我和彩也是如此。」






可是還不習慣,當看見女生那瘦弱蒼白的身影在電腦前工作了接近30小時,這樣,不可能會習慣的吧,那已經超越了她從小到大對忙碌的認識了。繁重至此的工作量真的正常嗎?


正常的,旺季,所有人都像兔子一樣拿出懷錶氣急敗壞地說沒時間了沒時間了。那時候玲奈告訴她,笑得眉眼彎彎,月牙般的雙眸蒙上一層混濁的薄霧,而語氣彷彿在說一個有趣的笑話。


那時候她沒有遺漏女生笑容背後所隱藏的一絲疲憊,那時候她初次聽見女生說出這樣的話,那時候女生連續坐在電腦前工作了接近30小時沒有進食沒有休息僅僅靠著咖啡防止睡意侵襲,那時候她堅持陪伴女生為對方沖泡喜愛的咖啡,那時候她其實害怕得手足無措擔心得有哭的衝動,然而那時候她只可以默默把各種情緒伴隨燒開的熱水蒸發,接著在心裡數算已經喝掉的咖啡的數目,還有時刻提醒自己無論多累都不要睡著。


窗外的天色不知不覺轉亮,揉一揉乾澀的眼睛,瞇起眼瞧一瞧淡灰色的天空,耳際響起松井玲奈緩緩合上筆電的聲音,女生的雙眸像失焦了般直直的將目光投放在空氣中的一點出神,即使她坐在對面女生亦可能沒有看見她,或許玲奈已經花光了全身的精力而難以注視什麼了。


重重呼出一口氣,女生最後大概還是看穿她的擔憂,逕自啟口解釋工作上的事:一直接洽的編輯換了人,合作模式還在摸索階段,負責翻譯的工讀生剩下我跟另一個女孩,新編輯突然要求在兩天內翻譯另一篇文章以便雜誌付印,為了時限內達成目標故此通宵達旦工作。


沉默,間或傳來連綿數十秒嗚咽一樣的鳥鳴,尖銳的單車鈴聲,隔壁重如大石的碰撞聲與足音。女生脫掉眼鏡放在桌上,食指習慣性地輕點實木桌面發出徐疾有致的「篤篤」聲,微張著唇然後合上,最後輕咬下唇慢慢說出某種接近囈語的說話。


不討厭翻譯的工作,但跟其他人合作、別人的要求或自己做得不夠好之類的事,時刻對同事保持禮貌、對客人和上司不能經常直言的質疑,有時候會覺得有點麻煩,單純的感到麻煩,亦讓人洩氣。


所以對一切事物付出愈少的情緒進一步變得麻木,就愈能適應置放在身邊形形色色的責任。仿如關上電源或進入省電模式那樣關掉情感的投入,生活必定會變得更為容易。


女生這樣說,以輕得如煙一般的聲音,有那麼一瞬她不確定以上一切的話語到底是向她傾吐,抑或純粹是大腦困頓之下而流出的自言自語,不過低啞的語音依舊穿透她的鼓膜好像微細的針一下一下刺向她的心臟,她伸過手抓緊對方冰冷的手,從剛剛開始她終究沒能說出一句安慰或鼓勵的說話,語言消失在不知名的時空之中,也許她能夠做的唯一的事就是以自身的溫度暖和對方,無力的感覺忽地湧上,也可能只是她覺得累極了而已。


要睡嗎?終於發出的嗓音帶有難以掩藏的顫抖,她問。隔了十多秒才獲得回應,女生的腦袋大概到了極限再也思考不了,像運作過久的機器超出負荷。


那一個清晨她側躺在床上盯住熟睡的女生不知道為何久久未能入睡,並覺得頭隱隱作痛,而那疼痛與鬱悶一直延續至今。





沒有謹慎地挑選合適的字眼與片段,嘔吐般把心裡堆疊的事情一一訴說,她第一次發現說話是這樣累人。握緊手中的杯子,囁嚅著作出最後總結:「我呢,好像幫不上忙,什麼都。」


「珠理奈下一次直接替松井老師翻譯吧。」雙手支著頭,迷路姬笑容可掬地提議。


「欸?這……」


「否則你想怎樣幫忙呢?松井珠理奈是松井玲奈的Doraemon只要松井玲奈有什麼解決不了及痛苦的事就會立即站出來說什麼『功課不會做嗎我幫你做』之類的對白,然後拿出法寶為對方處理最後大家都活得幸福快樂,完美的世界。是這個意思嗎,你所謂的幫得上忙。」


「我……不知道。」遲疑的答道,低下頭盯住水杯,漸漸融化的冰塊折射她的外貌,模模糊糊不清不楚的仿若自身的心情。


「每個人在某些時刻都必須獨自面對生命中的境況,痛苦其實並不是全部如圓形蛋糕那樣切一塊分給別人便會減少一部分,珠理奈要做的不是完全幫對方吃掉痛苦,例如直接幫對方翻譯甚至除去公司處不來的人,等,現實上成功實現這類事情的概率接近零。」


坐在對面的少女頓了頓,好像是留下空白讓她有時間消化之前的說話,女服務生步履輕盈走過來為她們添水,迷路姬喝了一口白開水,續道:「可以做的僅僅是待在對方身邊,慢慢令那人放下心防──尤其是松井老師如此倔強將自己的心情收藏得妥妥貼貼的人──知道即使表現出真實及軟弱的一面亦沒關係的,等待對方自己說出來,然後給予一個擁抱或一個安睡的位置。」


「這樣就足夠了?」


「能夠切實做到已經很不容易了。」


呼了一口氣,感覺是把肺部用舊了的廢氣連帶抑鬱的心情排出體外,她似懂非懂細細咀嚼迷路姬那彷彿神喻的說話,某種模糊的概念逐步變得清明,然後她終於揚起平常燦爛如陽光的笑容,向面前的少女衷心道了謝。


長大以後高興時要冷酷一點,傷感時要保持笑容,生氣時更要笑得燦爛,社會稱之為禮貌,類似的形形色色令人洩氣的事情,她或許無法替女生解決,唯一做得到的就是維繫一個小小的場所──一個快樂的時候能笑、悲傷的場合不用吝嗇眼淚、憤怒的時刻可以認真地生氣的場所。






購買女生喜歡的菠蘿包後黃昏已然逝去,家裡是一片黑漆漆的,打算摸開牆上的電燈開關時,已經習慣黑暗的眼睛發現女生正躺在沙發上睡得安穩。不自覺泛起最大的笑,雖然怕黑卻依然決定放棄開燈戰戰兢兢靠手機的亮光摸索著從房間取出棉被攝手攝腳為女生蓋上,接著靜靜地坐在地上靠上沙發,在黑暗中隱約看得見女生的輪廓,她的手伸進棉被之內找到女生微冷的手,輕輕握住。


女生縮了縮肩頭稍微改變姿勢,捉緊了她的手,另一隻手的手背蓋上眼睛,那之下的眼皮仍然緊緊閉上,過了半晌黏膩且帶有鼻音的叫喚在黑暗中回盪。


「回來了?」


「嗯,回來了。」說罷,毫無預兆的渴望湧上,手腳不再受控似地傾身隔著棉被擁抱半睡半醒的女生,對方還是沒有張開眼睛,只是用手撫上她的髮。


「再睡一會?」她問。


迷迷糊糊之間點點頭,睡過後髮變得稍稍凌亂的玲奈像小孩子一樣。


她眼珠子轉了轉,俯身輕吻對方,然後笑得歡快,


「晚安吻入手。」


女生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揚,縱使有多黑暗她也沒有遺漏,最後在女生的耳邊悄聲說:「晚安。好夢。」







伸出手抓穩在孤獨之中前行的女生,以行動告訴對方沒有問題的背後有我,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但松井珠理奈還是暗自期盼自己能夠好好守護松井玲奈。


為著松井玲奈的笑顏,不,純粹是松井玲奈這個人的存在,已經是生命裡微小卻確實的奇蹟,以及無法替代的溫暖。


いつかちょっと悲しいこともある                                 


いつかちょっと嬉しいこともある                              


でもぜんぶ笑えたらいい                                            


ぜんぶ抱え生きていけたらいい                                  


すべてがまた変わってしまっても                             


なんどでも花を咲かせよう                                        


しあわせになれるように                                           


君とともに歩いていけるように 






後話──迷路彩篇


隔著門聽見家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吉他聲,渡邊美優紀勾起嘴角,放輕手腳旋開門把步進玄關脫掉鞋子,攝手攝腳走到客廳,便看見黃昏的橘紅色日暉透過落地玻璃窗直射進室內,柔和的暈光灑落在束短髮的山本彩的身上,那正專心致志抱著結他彈奏、時不時停下來俯身到前方的茶几寫下什麼的背影,彷彿某道令人安心的風景橫陳在她的眼前。


就這樣站著不動細聽對方彈奏的每一顆清脆的音符,好像心跳亦會和緩,甚至忘了最初打算走到山本背後尖叫嚇對方一跳的事。音樂果然十分奇妙,一如山本彩這個人一樣,要完全正確理解──事實是連有沒有正確的解答也未可知──是一件困難的事。





日光在還沒完成的樂曲中褪去,漸漸變暗讓山本注意到時間的流逝,於是轉過身想去開燈才發現渡邊美優紀倚在牆上笑瞇瞇盯住自己,有點愣住了隨後放下吉他走近渡邊,撓撓後腦詢問對方是否回來很久了,渡邊僅僅回應了一聲「嗯」,接著客廳又回歸寧靜。


在灰暗的環境之中唯有對方彎起的笑眼及露出的白色牙齒是如此清晰,或許就是那像月牙一樣的雙眸令她不致在黑夜中迷失方向,或許也是同樣的原因使她陷入名為渡邊美優紀的迷障中難以抽身,一切一切彷彿互相矛盾又互相補證的命題,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明白。


伸過手去按渡邊身旁的電燈開關,惹得對方揚起更為燦爛的笑容,帶點惡作劇意味的。


「彩今天很主動嘛。」對方一邊說一邊將她拉近,灼熱的鼻息清晰可感,輕柔的氣音在她耳際吐出,「壁咚,什麼的。」


臉頰忽地發燙嘆氣否認打算拉開相互的距離,渡邊卻環住她的腰阻止她離去,於是山本彩放棄掙扎似地把眼前難以理解的少女擁進懷內,右手像理順一頭小動物的毛髮般輕輕撫上對方的背。


擁抱本來不在預期的行動範圍之內的,然而接觸到對方和暖的體溫後便驀地發覺自己其實一直想抱住渡邊美優紀──縱然不能直到永遠,也希望遲一點,遲一點,再遲一點才放手。





被山本彩抱進懷裡的一刻渡邊美優紀有些愕然,但隨即便禁不住笑得更深,臉頰的肌肉彷彿不再受控,把下巴枕上對方的肩頭,靜靜的讓對方撫平自己的各種情緒──雖然其實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數一數對方通紅的耳朵上的耳洞數目,這個人原來下午乘自己跟珠理奈外出悄悄去多打了一個耳洞。


「你今天果然很主動。」撫上山本的耳垂,引來對方微微顫抖,笑了笑,續道:「近來壓力很大?」


環抱自己的手臂稍稍收緊時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心裡慶幸山本彩有時候是一個容易猜得懂的人,過了一會山本才嘆氣說:「真可怕,你會讀心嗎?」


「你猜呢?」笑了笑,反問。


「猜不透你。」山本苦笑著輕輕親吻她的肩頭,然後把被自己一直取笑的下巴枕上。


「彩的下巴太尖扎得我很痛。」


「喂!」一如往常說起下巴梗山本彩便會反應很大。


舉起手撫上山本的髮,短髮柔軟的觸感印在掌心,那裡還記下了只屬於山本的體溫,在此乍暖還寒的初春月份讓她不致冷得發抖感冒。


「近來發生什麼事了麼?」啟口,回歸最初的問題。


山本沉默地以尤如要把她融進體內一樣的力道收緊手臂,在那樣貼近的擁抱之中她覺得呼吸有點困難,然而最可怕的並非難以呼吸,而是她居然沒有抗拒對方這種危及她性命(說笑)的行為,反而甘之如飴。


空氣的粒子以緩慢的速度在她們之間流轉,時間彷彿躍離了原來的軌道墜入靜止的狀態,她在凝結於周遭的寧謐時光中等待山本彩的話語,而等待並不怎樣令人不耐。


最後山本說出作曲的進度不理想、大學的課業頗繁重、樂隊的成員太忙要約練習變得困難、明智光秀的繪本售完了等各種告白,所有說話簡單而精要仿如山本彩這個人。


「不如找明智光秀安慰你吧。」


「可以的話也不錯。──嘶──痛!」被她不聲不響重重捏住耳朵的山本像被電擊般快速鬆開環住她的手並舉起掩住痛處。


「聽說按一按這個穴道會讓人聰明些。」瞧見對方面容扭曲反應過大的有趣模樣,她禁不住笑得更歡快。


「太用力了!而且聽誰說的?」


「渡邊美優紀。」秒答。


「……投降。」停頓幾秒,答。





每天總是會出現的無聊對話白痴行徑犯傻漫才,山本彩永遠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跟渡邊美優紀常常會打打鬧鬧像兩個傻子,她更不能解釋的是自己竟然渴望時刻待在這個只有她與渡邊會明白的無聊處境,她倆創造僅僅二人懂得解讀的語言,共同分享一個外人無法闖進的秘密世界。


我大概真的走入二次元了。愛看漫畫的山本結論。


任由渡邊溫柔撫摸她的耳垂,雖然有點癢酥酥麻麻的,且令身體不能避免地發燙,但同時那觸摸亦帶有難以言喻的安心感讓她不自覺放鬆過份緊繃的神經。這幾天一直侵擾她某種煩躁的情緒沒有在釘上耳洞的一刻隨疼痛消失,反而於此時此刻被懷內的少女的指尖逐少逐少抹去。


「彩。」渡邊輕聲叫喚她的名字,剎那間她覺得對方或許早已在自己的名字下了咒,致使她的心跳與少女的聲音的振動同步。


「嗯?」


「以後不要每次有壓力就打耳洞了。」


「欸?哦。」愣了愣,算是答應。


「不問為什麼我要求你這樣做?」黏膩的嗓音令人難以拒絕,也許一輩子都會一直敗在這個軟乎乎的人手上,她笑了笑,覺得這樣的結局也不錯。


「為什麼?」順應要求,她問。


「你猜呢?」


「都說猜不透你。」說罷,接著不出所料引來渡邊淺笑。


然後山本彩突然覺得猜中或猜不中已經沒什麼關係了,和渡邊美優紀玩的各類無聊遊戲或交換難以數算的每一次安慰,談及的每段沒營養的對話或認真的互相敞開心扉的語句,一切也許仍不足以使她100%瞭解渡邊美優紀這個人(很可能連50%亦不及)。


互相理解無疑非常困難,甚至是近乎虛妄的願望,但只要待在身邊的是渡邊美優紀,或許就會出現達成願望這樣小小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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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

笑顏 (いきものがかり)

いつかちょっと悲しいこともある                                 
いつかちょっと嬉しいこともある                              
でもぜんぶ笑えたらいい                                            
ぜんぶ抱え生きていけたらいい                                  
すべてがまた変わってしまっても                             
なんどでも花を咲かせよう                                        
しあわせになれるように                                           
君とともに歩いていけるよう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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